中峰禅师《乐住辞》中的禅趣 文/张阿莲
中峰明本禅师(1263~1323)是元代著名高僧，浙江钱塘人，常住浙江天目山。禅师自幼深钻佛法，昼夜精进。后来参访天目山高峰妙和尚，大彻大悟，从此说法无碍，度人无数。禅师著书不多，但华章满篇，句句箴言。元顺宗皇帝闻其盛名，派人聘请赴朝中说法，禅师婉言谢绝。顺宗皇帝制金文之伽梨衣赠之，并赐号佛日广慧普应国师。有《天目中峰和尚广录》三十卷行于世。
中峰禅师一生所作诗词并不多，但是他的为数不多的诗词，篇篇都是精品。在诗词中，他不仅表达自己的修持感悟，还表述自己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山居生活的情趣。他的《乐住辞》就是一首反映中峰禅师人生观的佳作。下面我们就来分析这首辞作。
中峰禅师的《乐住辞》分别从不同方面阐述了禅师远离富贵名利、享受平淡自然生活的人生态度。辞云:
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却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万事俱休，名利都勾。
在平常人的眼中，琼楼玉宇，功名富贵都是人所追求的。试想，人生在世，谁不想拥有高楼大厦，装饰华丽的居室;谁不想拥有高官厚禄，受人尊崇的声名。而中峰禅师却认为，这些玉殿琼楼，就像金锁银钩一样，会把人束缚住，使人活得不自在。因为人一旦贪图这些物质享受，就会消磨自己的意志，从而失去了上进心。
对名利的贪求往往会使人失去自己本真的面目，过得更为不自由。因为人一旦有了贪图名利之心，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来求得名利。既然你有所求，你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求到了你希望得到的东西，你会为保住这些名利劳心费神;求不到，你也会为求之不得而忧伤苦闷。一个若在这种心态下生活，哪里还会有多少快乐可言。所以，中峰禅师劝人要“万事俱休，名利都勾。”
中峰禅师认为，人活在世上就应当过得逍遥自在一点，即使一个人没有物质方面的享受，只要能够拥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也用不着再去奢求华贵的生活，很多时候，平淡自然的生活，往往使人过得更有生活的真趣。
中峰禅师认为，真正对人有益的生活方式应当是生活简单，青山作伴，白云为友的悠然自得的生活会更有益于身心健康。他在《乐住辞》中云:
罢攀援，永绝追求。溪山作伴，云水为俦，但乐清闲，乐自在，乐优游。顿脱尘羁，深处幽栖。兀腾腾绝虑忘机。绳床草枕，竹榻柴扉。却也无忧，也无喜，也无悲。
淡饭黄齑，寂寞相宜，浪孤云野鹤诽。策筇峰顶，岩洞闲嬉。但看青山，看绿水，看云飞。
阆苑瀛洲，金谷陵楼。算不如茅舍清幽。野花绣地，莫也风流。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酒熟堪酌，客至堪留。更无荣，无污，无忧。
中峰禅师向往一种亲近大自然的生活方式，认为一个人如果远离尘嚣，将会减少外界的诱惑和羁绊，以及许多人世的纷争，人便用不着整天为了处理各种的人际关系而费尽心机了。这种平淡自足的生活，使人的心情始终处于淡然愉悦状态--既没有大红大紫的欢喜，也没有失意落魄的伤感。他们每天可以过绳床竹榻，贫屋柴门、粗茶淡饭般简朴生活，但依然不失生活的乐趣。他们还可以看山鸟嬉戏、绿水溪流、白云漂浮、野花绣地等人间胜景，感受到自然界的无限情趣。在山中的岁月，不知春夏和秋冬，也没有荣辱与忧愁，人才会感觉到活着的轻松与乐趣。
中峰禅师还在《乐住辞》中表达了自己忍辱宽容、随缘自适的生活态度。他在辞中云:
退后一步，着甚来由。但倦时眠，渴时饮，醉时讴。短短横墙，矮矮疏窗。小小池塘。高低迭障，绿水边旁。也有些花，有些月，有些凉。日用家常，竹几藤床。靠眼前水色山光。
中峰禅师主张一个人在与人发生不快时，不要过分计较个人的得失，应该学会谦让一点。只有你自己退后一步，才为问题的圆满解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对于遇事学会退让，古代有许多名言警句都有论述。《菜根谭》云:“凡事退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意思是说，在我们遇棘手的事时，应当退让一步。退让并不是自己懦弱，而是说明这个人的心胸宽广，具有远见卓识。从表面来看，一个人退让一步似乎是自己吃了亏，实际上你退让一步，说明了你是在进步。
在我们与别人发生冲突的候，学会宽容与退让，既是给人以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当你退后一步，不仅使人理解你的宽容情怀，而且还使人们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从而会对你更加尊敬。对你来说，你因为原谅了别人，不仅使你远离了无谓的争端，也避免了可能引起的灾祸。所以，中国俗语说，“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三分海阔天空。”
中峰禅师不仅让人学会宽容别人，而且还主张要过随意自在的生活。他在《乐住辞》中说，春花秋月、水色山光往往使人赏心悦目，外界有这样的自然环境，我们内心中还应当没有杂念忧思的困扰，否则自己整天为琐事而劳心费神，日久就会面容憔悴，未老先衰。这样的人生其实是痛苦乏味的人生。我们来到这个世上，不过几十年光景，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短暂的人生时光，让自己活得快乐一点呢?再者说，人生本来充满了烦恼痛苦，我们应当尽自己的努力去减少生活中的不幸和痛苦，又何必揪住这些烦恼痛苦不放呢?
为此，我们应该过一种符合自己心愿的生活，当你困倦的时候，就去睡觉;当你饥渴之时，就去饮水。切不可到该睡觉和吃饭时，千般思量，万般忧愁，以至于睡不安席，饮食无味，白白耗费了自己的精力。这就顺应了禅宗公案中所说的“饥来吃饭困来眠”的道理。
中峰禅师还向我们谈及了“朋友之交淡如水”的待客之道。他在《乐住辞》中说:“客来无酒，清话何妨。但细烹茶，热烘盏，浅烧汤。”中峰禅师认为真正的友谊应该是平平淡淡的友谊，而不是利益上的往来。从一般的交谊来说，古往今来，有很多势利之人，他们往往出于各种目的与人往来，当你对他有用时，他们会千方百计巴解讨好你;一旦你对他没有用处时，他就会将你一脚踢开。所以《增广贤文》中形象地描述了这种世态炎凉:“有酒有肉亲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中峰禅师的词话，正是对势利小人的抨击。
我们与人交往，也应当像中峰禅师那样，平时不需要花言巧语地讨好别人，当友人来时，你只需一杯淡茶，一碗白粥，就足以让友人感觉到你的深情厚意。你的一番话，没有对他人的赞颂，却能让友人感觉到你对他的关心和呵护。如果你能有这样的心态来对待别人，当你有急难时，他们也会不惜生命，帮助你摆脱困境。这就是世上最纯洁、最纯真的友谊。
在《乐住辞》中，中峰禅师还对自己心中的雅室生活情趣作了描绘:
水竹之居，吾爱吾庐。石磷磷乱砌阶除。轩窗随意，小巧规矩。却也清幽，也潇洒，也宽舒。
懒散无拘，此等何如?倚栏杆临水观鱼。风花雪月，嬴得工夫。好焚些香，说些话，读些书。
静扫尘埃，惜尔苍苔。任门前红叶铺阶。也堪图画，还也奇哉。有数株松，数竿竹，数枝梅。
花木栽培，取次教开。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分，且开怀。
中国古来有“室雅何须大，情高不在小”的俗语。这句话告诉我们，居室不一定要很大，只要情趣高雅，陋室也能显得富丽堂皇。唐代刘禹锡在《陋室铭》一文中也说:“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谈笑有宏儒，往来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古人的格言警训都告诉我们，居住房舍的大小对一个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关键是自己要有一种高尚的情怀和善于寻找生活美的兴趣。对于善于发现生活美的人来说，即使是再简陋狭小的房间，他也会设计得充满生活的气息。否则，即使居住高堂华屋，也被弄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有一点生活的品味。
中峰禅师对于居室生活的描述正是对古人理想居室生活情趣的最好注解。禅师说，“水竹之居，吾爱吾庐”，说明了禅师并不要求居住的豪华，但一定要高雅，而水与竹正是一个人品行高洁的象征，也是千百年来，历代诗人讴歌的对象。中峰禅师在词中用水和竹为居，也表明自己冰清玉洁的品质。
不仅居室高雅清幽，而且，自己的生活也无拘无束，随意自在。在平日生活中，既可以赏鱼观花，也可以焚香读书。只管安心地过好今天，不去思虑遥远的将来。因为，将来的事自有天来安排，即使我们现在如何筹划，世事并不一定都按照我们的意愿来运转。只有把握当下，踏踏实实地过好当下的生活，才能拥有美好的将来。凡事学会顺其自然，你才会对人世不作过多的计较，也就能进一步品味到真正的生活乐趣。
品味中峰禅师的《乐住辞》，我们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中峰禅师淡泊名利，安贫乐道的高尚品行。也能够从中感受一个真正修道者活泼洒脱的生活情趣。《乐住辞》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时空变换，仍然在绽放着熠熠的光辉。我们现代的禅者，再来阅读禅师的这首词作，相信对我们为人处事依然会有诸多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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