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捶衣声 ○周桂芳
故乡门前的小港边大叶柳长拢了,长成了树拱门。顺着港一路走来,水哗啦啦地流,草在风里招摇,石板桥依旧默默不语。
不知什么时候,石板桥下的几块或方或长洗得发白的洗衣石不见了,在薄雾晨曦的港边捶衣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见了,那浸在港水中引一群小鱼儿亲吻的雪藕一样脚腕不见了。那家家户户木制的棒槌也都寻不着了,小港寂寞了。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如今,港边捶衣的年代已经远去,成为人们追忆的岁月。
小时候,全湾的大姑娘小媳妇婶娘太婆们大清早都会提着竹篮或端着木盆去港边洗衣。天刚蒙蒙亮,一路穿过小山边的晨曦,早早地去港边的石板桥下占洗衣石,去晚了,那就没位子了。洗衣石,有呈长方形表面青色泛光的条石,有方形的白板石。因长年洗衣捶衣,受水洗礼,经衣抚摸,被棒槌捶打,表面光滑锃亮,如玉清凉润滑。家家都有一根棒槌,那些滚圆厚实而未经多雕琢的棒槌,保持着木头原本的模样,似大擀面杖,有的成圆形,有的成方形,有的前方稍稍上翘,前粗后细,两尺来长,光滑圆溜,短而有力。每次的捶打,都跟坚硬的洗衣石较劲,发出“啪啪”的铮铮之声。
“啪啪—啪——啪”“梆铛,梆——铛”单调而有节奏的捶衣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有时一声盖过一声,像比赛似的,一声响似一声,在港水的映衬下,在乡村回荡,响彻晨光。清晨,石板桥下是湾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是湾里趣事糗事发布会,大姑娘小媳妇婶娘们手不闲着,嘴也不空着,边洗衣边发布新闻,东家长,西家短,讲这个笑话,说那个糗事,说得热火朝天,有时笑得“哈哈”连天。
农忙双抢时节,勤劳持家的妇女们,会在皎洁月光的晚上,收拾一家人换下的糊上了泥巴的衣服,去港边洗衣捶衣。清风吹,夏虫唱,天上的月亮星星为她点灯,无数的莹火虫们提着灯笼为她照亮。妇女们边洗边捶边想着家里那满丘金黄的稻谷,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割谷,想着一家人马上可以香喷喷地吃新米了,心里亮堂堂的,手里的棒槌一声声捶得更有劲了。那“啪——啪——”的捶衣声,划破了乡村宁静美丽的夜空。
捶衣声,叫醒了一个湾子的每个清晨,敲响了夜晚的催眠曲,捶醒了乡村的春水微澜,捶破了一港冰冷起雾的寒水。
年代追着时光跑,乡村追着城市跑。一路风尘,一路追赶,乡村越跑越累,越跑越沉,气喘吁吁。为了加快追赶的速度,为了追赶城市的时髦潮流,乡村把棒槌等一些细碎的物件一路丢弃。棒槌丢失在时光深处,回首来时路,小港渐渐沉睡,乡村一片落寞,心头仿佛怅然若失。
故乡的清晨没了叫醒的声响,故乡的小港没了捶衣声陪伴,故乡的人记忆中少了百听不厌的晨曲与晚钟。
小港水静悠悠,静得快要睡着了。乡村变得空荡荡,空得鲜有人气。
梦里耳边常响起捶衣声,仿佛是从遥远的故乡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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